2016-05-21 08:16
以色列歷史學者哈拉瑞（Yuval Noah Harari）跨越人文學科，調動人類學、生態學、基因學等科學知識完成的《人類大歷史》一書，以淵博知識、優異文筆生動呈現人類史上各種複雜面向，受到各國知識界好評。哈拉瑞日前來台，應開卷之邀與國立科學博物館地質組主任張鈞翔，展開人文與科學的跨界對談。以下是精華摘要，對談全文將於開卷官網完整刊載。
張鈞翔（以下簡稱「張」）：《人類大歷史》（遠見天下）是一本很棒的作品，非常受歡迎。我在博物館工作，為民眾設計許多展覽時，常會想到是否需要設定觀眾的年齡層，是青少年、學齡前或是成年人？請問您在撰寫此書時，所設定的讀者對象為何？
哈拉瑞（以下簡稱「哈」）：我設定的對象是大學生、高中生，或是完全沒有生物專業的民眾。我的主要企圖是讓年輕人知道：歷史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，他們的生活方式、他們的思緒、他們的行為，都是經歷千百年的事件經過所塑造的。
大多數教科書都注重於陳述事實，敘述著一連串的名稱、年代、統治者與戰爭，導致內容乾癟乏味。我不注重確切的事件、年代或名稱，而試圖去了解大方向、基本概念，以及歷史的經過，以導向一些學校不會給你答案的歷史大問題──例如，隨著歷史進展，現代人類是否比幾千年前遠古時代的人們來得快樂？或者為何大多數人類社會中男性的地位大於女性？這些大問題就是我寫書想表達的重點。
張：很多生物學家相信此時此刻我們正面臨著第六次大滅絕，而人類是造成滅絕的主要幫兇。地球過去已經歷5次大滅絕，這5次事件發生時人類都尚未出現，因此有些古生物學家認為，大滅絕是自然的循環，是一些自然的事件所導致。您對此的看法？
哈：我認為即使自然循環有一定的影響，但所有的證據非常清楚表示：第六次大滅絕是人類的行為造成的。如您所說，過去的大滅絕都是大自然的力量造成，而第六次大滅絕是自然史上前所未有的獨特現象，是第一次單一物種造成生物大滅絕。很多人以為這與近兩百年人類的行為有關，事實上，從上萬年前的石器時代早已開始醞釀大滅絕。人類造成的第一個生物集群滅絕是4萬5000年前，當第一批人類登上澳洲大陸時，大約90%的澳洲大型動物滅絕；之後同樣的戲碼在美洲、亞洲還有歐洲上演，比方說大動物如長毛象的滅絕，或者其他人屬之下的物種，像是尼安德塔人的滅絕。
張：然而，有些科學家認為，就算沒有人類的影響，某些物種依然會滅絕，就比方說是長毛象。長毛象家族因為氣候變化，選擇從歐陸遷徙至高緯度的西伯利亞凍原，一路成功地適應冰冷的環境，卻一步步進入食物來源不足的冰冷環境，最終導向其末路。因此我們常討論，滅絕是因為基因不好，還是運氣不好？您認為是不適，還是不幸？
哈：基因與氣候變化無疑都扮演了重要角色。不是所有的滅絕都完全歸因於人類行為，但舉例來說，1萬5000年前的美洲，第一批人類登陸後的幾千年內，如長毛象、乳齒象還有巨大地懶等70%大型哺乳動物全部消失。雖然當時正好伴隨著更新世和全新世交接的氣候大變遷，可是這些動物先前活過了一個接著一個冰期，在經歷過這些冰河周期後，牠們全都在人類出現的同一時間一起陣亡。所以我覺得，即使氣候有影響，但若不是人類，或許依然會有動物滅絕，但絕對不會高達全部物種的70%。
張：我完全同意人類的行為造成滅絕。當今諸如基因改造和生物科技等高科技發展，許多生物學家持續熱中於物種複製，比方說設法複製出長毛象。一些人指出，正因為人類造成物種滅絕，那人類也應該透過物種複製技術，將滅絕的生物復活，以負起應有的責任。您對此看法如何？
哈：我相信這種科技在技術層面上，於未來的20、50或80年內可能實現，但我認為這會因為兩個原因導致危險或出現問題。首先，如果要復原長毛象，你需要一個棲息地，因為牠需要走動，需要覓食，需要一個生態系統。如果只是複製出一隻，然後把牠放在動物園裡，這並不是真的將牠復原。而若要為長毛象製造出完整的棲息地，我們需要另外復原出其他伴隨長毛象的物種，此外還需要一個沒有人、沒有工業、沒有城市的大型自然保護區。因此，復原長毛象比單純複製科技層面還要困難很多。
另一個危險的問題在於，因為複製科技，人們會認為，即使動物滅絕了，日後再把牠們複製回來就行啦。複製科技會使得人們大意地面對現存的野生動物和生態系統，以至於我們可能會淪落到完全沒有野生動物，只剩下動物園裡複製出來的動物。
張：提到動物園，許多生物學家非常痛恨，認為那是野生動物的最終墓園。當今動物園裡的動物壽命均不長，許多動物園因此需要從大自然獵捕新的動物，來解決園內近親繁殖的問題。我個人其實也反對動物園，但我依然會帶我女兒參觀，因為小孩子很喜歡動物，每次我都內心交戰。從一個歷史學家的觀點來看，您是喜歡或是反對動物園？
哈：我或多或少跟您的想法一致，認為動物園對動物來說非常糟糕。然而，動物園有一個正面的功能：大多數人們，尤其是都會人，一生永遠不會去野外看野生動物。他們永遠不會去大自然，只會在電視螢幕或童書上看見這些動物。透過動物園，這些人可以實際看見這些動物，以更真實的方式受到動物的感動。如果這能夠產生人們對動物的關懷，能夠促使人們考慮動物的需要，那動物園是在進行好事；相反的，如果我們摧毀所有的自然棲地，然後為了娛樂自己而去動物園觀賞動物，不做任何改變，那就是一件糟糕的事。總括而言，假如動物園可以改變人類對待動物的方式，那儘管具有各種弊病，仍有一利。
張：現代人有沒有可能回歸遠古時代一樣，與大自然和平共處？
哈：非常困難。至少依照當今的科技，加上全球人口總數（也快80億了），幾乎是不可能。雖然我們會建立一些自然保護區，但如果人類貪得無厭，一下想要開闢道路，一下想要鑽油田，那地球將留存越來越少的自然生態。
對談全文請見：ctopenbook.tw067A25493FA39D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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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開卷編輯部企畫╱李嘉心記錄、翻譯】
以色列歷史學者哈拉瑞（Yuval Noah Harari）跨越人文學科，調動人類學、生態學、基因學等科學知識完成的《人類大歷史》一書，以淵博知識、優異文筆生動呈現人類史上各種複雜面向，受到各國知識界好評。哈拉瑞日前來台，應開卷之邀與國立科學博物館地質組主任張鈞翔，展開人文與科學的跨界對談。以下是精華摘要，對談全文將於開卷官網完整刊載。
張鈞翔（以下簡稱「張」）：《人類大歷史》（遠見天下）是一本很棒的作品，非常受歡迎。我在博物館工作，為民眾設計許多展覽時，常會想到是否需要設定觀眾的年齡層，是青少年、學齡前或是成年人？請問您在撰寫此書時，所設定的讀者對象為何？
哈拉瑞（以下簡稱「哈」）：我設定的對象是大學生、高中生，或是完全沒有生物專業的民眾。我的主要企圖是讓年輕人知道：歷史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，他們的生活方式、他們的思緒、他們的行為，都是經歷千百年的事件經過所塑造的。
大多數教科書都注重於陳述事實，敘述著一連串的名稱、年代、統治者與戰爭，導致內容乾癟乏味。我不注重確切的事件、年代或名稱，而試圖去了解大方向、基本概念，以及歷史的經過，以導向一些學校不會給你答案的歷史大問題──例如，隨著歷史進展，現代人類是否比幾千年前遠古時代的人們來得快樂？或者為何大多數人類社會中男性的地位大於女性？這些大問題就是我寫書想表達的重點。
張：很多生物學家相信此時此刻我們正面臨著第六次大滅絕，而人類是造成滅絕的主要幫兇。地球過去已經歷5次大滅絕，這5次事件發生時人類都尚未出現，因此有些古生物學家認為，大滅絕是自然的循環，是一些自然的事件所導致。您對此的看法？
哈：我認為即使自然循環有一定的影響，但所有的證據非常清楚表示：第六次大滅絕是人類的行為造成的。如您所說，過去的大滅絕都是大自然的力量造成，而第六次大滅絕是自然史上前所未有的獨特現象，是第一次單一物種造成生物大滅絕。很多人以為這與近兩百年人類的行為有關，事實上，從上萬年前的石器時代早已開始醞釀大滅絕。人類造成的第一個生物集群滅絕是4萬5000年前，當第一批人類登上澳洲大陸時，大約90%的澳洲大型動物滅絕；之後同樣的戲碼在美洲、亞洲還有歐洲上演，比方說大動物如長毛象的滅絕，或者其他人屬之下的物種，像是尼安德塔人的滅絕。
張：然而，有些科學家認為，就算沒有人類的影響，某些物種依然會滅絕，就比方說是長毛象。長毛象家族因為氣候變化，選擇從歐陸遷徙至高緯度的西伯利亞凍原，一路成功地適應冰冷的環境，卻一步步進入食物來源不足的冰冷環境，最終導向其末路。因此我們常討論，滅絕是因為基因不好，還是運氣不好？您認為是不適，還是不幸？
哈：基因與氣候變化無疑都扮演了重要角色。不是所有的滅絕都完全歸因於人類行為，但舉例來說，1萬5000年前的美洲，第一批人類登陸後的幾千年內，如長毛象、乳齒象還有巨大地懶等70%大型哺乳動物全部消失。雖然當時正好伴隨著更新世和全新世交接的氣候大變遷，可是這些動物先前活過了一個接著一個冰期，在經歷過這些冰河周期後，牠們全都在人類出現的同一時間一起陣亡。所以我覺得，即使氣候有影響，但若不是人類，或許依然會有動物滅絕，但絕對不會高達全部物種的70%。
張：我完全同意人類的行為造成滅絕。當今諸如基因改造和生物科技等高科技發展，許多生物學家持續熱中於物種複製，比方說設法複製出長毛象。一些人指出，正因為人類造成物種滅絕，那人類也應該透過物種複製技術，將滅絕的生物復活，以負起應有的責任。您對此看法如何？
哈：我相信這種科技在技術層面上，於未來的20、50或80年內可能實現，但我認為這會因為兩個原因導致危險或出現問題。首先，如果要復原長毛象，你需要一個棲息地，因為牠需要走動，需要覓食，需要一個生態系統。如果只是複製出一隻，然後把牠放在動物園裡，這並不是真的將牠復原。而若要為長毛象製造出完整的棲息地，我們需要另外復原出其他伴隨長毛象的物種，此外還需要一個沒有人、沒有工業、沒有城市的大型自然保護區。因此，復原長毛象比單純複製科技層面還要困難很多。
另一個危險的問題在於，因為複製科技，人們會認為，即使動物滅絕了，日後再把牠們複製回來就行啦。複製科技會使得人們大意地面對現存的野生動物和生態系統，以至於我們可能會淪落到完全沒有野生動物，只剩下動物園裡複製出來的動物。
張：提到動物園，許多生物學家非常痛恨，認為那是野生動物的最終墓園。當今動物園裡的動物壽命均不長，許多動物園因此需要從大自然獵捕新的動物，來解決園內近親繁殖的問題。我個人其實也反對動物園，但我依然會帶我女兒參觀，因為小孩子很喜歡動物，每次我都內心交戰。從一個歷史學家的觀點來看，您是喜歡或是反對動物園？
哈：我或多或少跟您的想法一致，認為動物園對動物來說非常糟糕。然而，動物園有一個正面的功能：大多數人們，尤其是都會人，一生永遠不會去野外看野生動物。他們永遠不會去大自然，只會在電視螢幕或童書上看見這些動物。透過動物園，這些人可以實際看見這些動物，以更真實的方式受到動物的感動。如果這能夠產生人們對動物的關懷，能夠促使人們考慮動物的需要，那動物園是在進行好事；相反的，如果我們摧毀所有的自然棲地，然後為了娛樂自己而去動物園觀賞動物，不做任何改變，那就是一件糟糕的事。總括而言，假如動物園可以改變人類對待動物的方式，那儘管具有各種弊病，仍有一利。
張：現代人有沒有可能回歸遠古時代一樣，與大自然和平共處？
哈：非常困難。至少依照當今的科技，加上全球人口總數（也快80億了），幾乎是不可能。雖然我們會建立一些自然保護區，但如果人類貪得無厭，一下想要開闢道路，一下想要鑽油田，那地球將留存越來越少的自然生態。
對談全文請見：ctopenbook.tw067A25493FA39D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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